姚苌在新平郡里,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虽然挖掉了半座龟蛇山,却依然两手空空,并未找到宝藏,但兵马却越来越壮大,势力也越来越雄厚。而长安城中的苻坚天王和慕容冲的恩怨不但无法了断,反而越积越厚,水火不容。
姚崇写给父王姚苌的书信,连同信使全被扣下,去一个扣一个,去两个扣一双,明摆着是不愿助慕容冲攻打长安城,慕容冲不傻,决定单干。无奈长安城防守严密,难以得逞。
天王伺机出城,与慕容冲战于仇班渠,冲军大败。次日,天王乘胜再战,又破冲军。连连获胜,秦军士气大振,张狂嚣张的慕容冲缩回阿房城,暂时老实乖巧下来。
不日,入城水源被冲军截断,天王为保城中用水,引兵出击,与冲军大战于白渠北岸,中了慕容冲的伏兵之计。被冲军重重包围,厮杀许久,不得突围,眼看就要被擒,挂印归隐的万人敌邓羌之子殿中上将军邓迈、左中郎将邓绥、尚书郎邓琼三兄弟商议道:“我们邓家世代蒙受荣耀宠贵,父亲为国家建立了大功,不能不尽忠效节,以继承父亲之志。再说不能为君主之难献身者,非大丈夫也。”情况紧急,不容迟疑,三人与毛长乐等蒙上兽皮,扬戈奋勇攻击冲军,冲军本以为胜券在握,正在松懈之际,突然看到一群似兽非兽,似人非人的怪物张牙舞爪,汹涌而来,惊恐溃败。天王脱险。
回到光明殿,天王换下湿淋淋的内衫,传旨:殿中上将军邓迈、左中郎将邓绥、尚书郎邓琼及毛长乐等救驾有功,赐锦缎十匹,白面十斗,并拜五校,加三品将军,赐爵关内侯。钦此。
长安被困,粮食紧缺,白面十斗比往日的玉珠十斗还实惠金贵,天王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么多了。
天王刚坐在光明殿定神,永不言败的慕容冲又派他的尚书令高盖率军夜袭长安,并攻陷南门,进入南城。左将军窦冲、前禁将军李辩等击败高盖军,高盖军众被斩首一千八百人,并被秦军分尸而食。
天王在光明殿想,慕容冲因复仇已走火入魔,本想着能挫败几次,让其知难而退,偃旗息鼓,无奈这厮竟然如一条斩不断,赶不走的毒蛇,纠缠不休,长此下去,不被缠死也被烦死,不如主动出击,打其七寸,一了百了。
次日,天王率兵又在城西打败慕容冲,追击慕容冲的败军到阿房城。眼看就要直捣其巢穴,却见城里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旌旗蔽日,尘土遮天,天王知道慕容冲诡计多端,怕中埋伏,众将请求乘胜入城,苻坚担心被慕容冲俘获,呜锣罢兵,退回长安城。
慕容冲诡计多端事实,但阿房城并未设伏。他的美女大妈团队,关键时刻总有惊人之举。眼看秦军要进入阿房城,先逃回来的慕容冲让他的美女大妈粉丝团,有牛的骑牛,有马的骑马,每个女人都一手向上高举着旗子,一手向下拖着树枝,躲在一排正规军身后,策马飞奔,这样远远看去,只见旌旗蔽日,尘土遮天,分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军马!
天王果然被表象蒙蔽,收兵而归。
慕容冲大赏粉丝团的同时,喝杯清茶,叹了口气,收起笑容,紧锁眉头,俊美的脸庞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孤傲冰冷,对他而言,杀进骊山时,他只想将那个十年来心心念念的薄情郎杀之而后快,可当真的立于城下仰望,看他圣颜依旧,除了那宽阔的额头多几条岁月刻下的褶皱,除了那蓬柔光亮的美髯添了几抹风霜,他的轮廓还是那么明朗高大,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敦洪淳厚。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翻滚和热浪,心是诚实的,心告诉自己,爱和恨是并存的,没有倾心相爱哪来的刻骨痛恨?他迷失了,为心魔所困,他不知道,他已经并不想将那个负心人置于死地,他就想这样没完没了的和他斗智斗勇,你追我赶,打打杀杀下去,虽然是生死游戏,但毕竟可以看到他,毕竟可以和他离的很近!除非,他对他怜爱如初,除非角色互换,他为主来他为奴!
天王回未央宫尚未来得及歇息,赵整奏道:“王嘉入长安,宫外候旨。”
天王急忙传见。
王嘉进殿拜过,天王赐坐,细看,道:“朕看卿几分眼熟,和咸阳梁豹之子梁异颇有几分相似。”
王嘉笑道:“梁异是臣的前生,臣是梁异的后世。”
天王接着道:“只是梁异倾心周易八卦,不及十二,说要游离世间,抛下梁夫人,不知了去向。”
王嘉眉头微动,垂目道;“去了也好,早去早成仙!”
天王道:“不知梁夫人回咸阳故居,一切可好?“
王嘉非问非所答道:“好也不好,不好也好。“
天王知道如今的王嘉已经不愿意再提前生,便道:“去年伐晋前,朕派人问卿凶吉,卿言金刚火强,当时朕不解其意,今日看来,卿早已看透天机啊。”
王嘉道:“嘉并不知天机,只是卦象所示罢了。”
天王道:“卿可否为朕再卜一卦?”
王嘉道:“不知陛下卜何事?”
天王道:“就卜长安能否解围?”
王嘉笑道:“这个容易,只是王嘉多日来一直饿着肚子,不知道御膳房可有食物充饥?”
天王被其滑稽模样逗笑,道:“朕这就赐卿饱食一顿。”
王嘉刚退下,慕容暐求见,进殿一如往日恭敬,长跪拜过,伏地道:“弟冲不识义方,孤背国恩。臣罪该万死。陛下垂天地之容,臣蒙更生之惠。臣二子昨婚,时当三日,愚欲暂屈銮驾,幸臣私第。”
天王想,特殊时刻,不能让慕容暐心生二意,安抚维稳方为上策。便欣然道:“此乃喜事,朕明日定当登府恭贺!”
慕容暐回到侯府,心情大好,众人都以为王子大婚,侯爷高兴,只有昭仪觉得蹊跷异常,是夜,如往日一般将其伺候痛爽,陪着喝了几杯烈酒,软软问道:“陛下可是为请到天王明日驾临侯府而高兴?”www.ba1zw.℃óm
慕容暐捧着昭仪的脸,亲了一口道:“聪明!”却不再说话,等着昭仪再问。
昭仪知道慕容暐心思鬼戾,不愿再问。
如此扫兴,让慕容暐极其不满,突然,沉下脸来,扬起手中酒杯,狠狠划过昭仪的脸颊,看着娇美的脸上浮出几行血迹,才激动兴奋起来,怪笑道:“寡人当然高兴,十二年了,终于等到这一天了,血,血,明日我就要用氐贼之血,洗刷我的亡国之恨!”
慕容暐终于行动了,他与其从弟慕容肃暗中商议,并联络长安城中的千余鲜卑人,欲借二子成婚,将苻坚骗入府邸,谋杀之,趁乱打开城门,迎冲入城。
慕容暐边喝酒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,抚摸着昭仪的手道:“明日事成,朕将登上龙椅,重坐帝位,你陪朕受苦多年,朕会册封你为皇后,执掌后宫。”
拓跋昭仪垂目低眉,装作顺从,轻轻回道:“昭仪谢过陛下。”
慕容暐满意地点头道:“越来越乖巧懂事了。”
昭仪伺候慕容暐睡熟,悄悄起身,说心口难受,命随嫁的贴身宫女木槿找来平日里服用的冷香丸,服了一颗,并偷偷低语一番,才回房睡下。
次日,准备妥当的慕容暐左等右等不见苻坚大驾光临,想昨夜天降大雨,怕是道路泥泞,路上慢些,便耐心再等。
其实,昨日慕容暐刚刚退下,吃饱喝足的王嘉启奏天王道:“吃饱有了力气,摇了一卦,卦语为:椎芦作蘧蒢,不成文章。会天大雨,不得杀羊。”
天王以为诳语,笑了笑并未在意。没想到夜里果然大雨滂沱,如倾如注。次日道路泥泞,难以下脚,王嘉并不阻拦,只是怪声怪气念着:“椎芦作蘧蒢,不成文章。会天大雨,不得杀羊。”
天王不想食言,穿戴整齐,准备起驾,左将军窦冲求见,神色紧张地献上一方锦帕,上面墨迹散染,依稀可见娟秀四字:“君万莫行!“
天王惊道:“此物何处所得?“
窦冲拱手道:“冲方才宫外遇一女子,听说从昨夜就在宫外,吵闹着说有要事要面见天王。”侍卫不让,臣看其不像奸人,便问了几句,却支支吾吾不说实情,情急之下,命人搜身,搜出这方锦帕,怕有变故,呈献陛下,供陛下决断。“
天王道:“此锦帕应该是一品以上夫人才配使用,速召那女子觐见。“
木槿见驾,将事情原委诉了一遍,天王大惊,急召慕容暐的豪帅悉罗腾问话,罗腾以为事情泄露,汗如雨下,一五一十全招了,并言自己是被慕容暐所逼,乞求天王饶命。
天王召慕容暐及其从弟慕容肃进宫。慕容肃感觉有变,劝其兄道:“此时突然召见,必是事情泄露,人则俱死。今城内已严,不如杀使者驰出。既得出门,大众便集。“
慕容暐道:“此事万无一失,不可能泄露,使者说天王急召,是慕容冲又在城外作乱,怕是又要我等前往安抚。你的主意过于鲁莽,不如我们先进宫探探虚实再说。“
慕容肃勉强同意,二人进宫见风平浪静,一如平常。渐渐心安。见到天王,慕容暐强作镇定,如往日一般行过大礼,等天王赐坐。
天王手里盘搓着那串已经闪着幽幽金光的菩提。沉默许久,道:“朕相待如何,而起此意?”
天王并未像往日一样赐坐,慕容暐就觉不好,天王许久沉默,慕容暐预感雷霆之怒,已经逼近。没想到天王口气平静,觉得还有狡辩机会,赶紧叩头辩解,推诿责任,恳请饶恕。
慕容暐知道天王心软,曾多次用自残自黑的招数替自己化解过信任危机。今天知道罪责重大,自残更加卖力,额头因叩头不止,已血肉模糊,天王冷冷看着,想:作为废帝,能苟活至今,朕也算折服,往日私下搞些小动作,朕可宽恕,今日竟然要谋害于朕,难道真的又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?
天王继续盘搓着手中的菩提,喃喃自语道:“世人皆欲杀,吾意独怜卿。”
慕容暐听出天王还在犹豫,觉得还有一线生机,加大自残力度。
跪在旁边的慕容肃实在看不过眼,扶拉着慕容暐站起来道:“虽为废帝,仰人鼻息,但家国事重,成败在天,何必把自己搞的如此卑微,让氐贼轻视!”扭头骂道:“氐贼休要假装仁厚,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,自会有复国子民为我等报仇,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!”
天王怒道:“好,朕成全你!”命刀斧手将慕容肃推出去斩首。
慕容暐自知在劫难逃,瘫软在地。
天王看着慕容暐道:“事已如此,你还有何话说?”
慕容肃方才一阵斥责,如一盆冷水泼来,让慕容暐突然清醒了许多。他想:好赖俺也是个皇帝,既然横竖都是死,不如死的从容些,将来后人翻看到史册,不能引以为荣,至少也不能羞于启口吧?!便从袖中抽出绢帕,将被鲜血遮住的眼睛擦亮,将脸顺道一起擦了,抬头看着天王,缓缓道:“我当年懦弱无能,国事混乱,腐败奢靡,被你趁虚而入,燕亡亡于内,而非秦也。我为罪人,难辞其咎。而今情形,如昨日重现,秦气数将尽,始于内忧,而非外患。君可曾想过为何长安今年怪异特甚,或是大旱无雨,或是洪涝成灾?昼有野兽横行,夜有鬼哭狐叫?“说到此处,慕容暐尽量挺直身体,盯着天王道:”我虽亡国,当年邺城子民还不至于城中大饥,异子相食,而今长安内外,光天化日之下,以人相食,别说你不知道!此情此景,和苻生当年如出一辙,试问你当年铲除暴君时,可曾想过你治理的天下,会是这般光景?哪个以天下为重的帝王登基时不想天下太平,政治清明,百姓安康?不想建立超越始皇汉武的丰功伟绩,万世流芳?可欲望贪念最终会将初心淹没,迷失方向。入秦多年,我终于领悟,只有坚守初心,方能长治久安,不忘初心,才会迷途知返!“
慕容暐突然笑了,自嘲道:“不过大家都没有机会了,你我同为国君,虽然亡国风格不一,你宅心仁厚,圣明威武,因天下一统的欲望将要亡国。我心胸狭窄,懦弱无能,为安逸享乐的贪念已经亡国。”慕容暐很可爱地笑道:“虽然死的姿势不同,但从心而言,暐敬佩于你!于国而言,我为笼中之人,必无还理,但困兽犹斗,况国君乎?”
慕容暐入秦十二年,第一次如此近距离,清晰,平等有尊严地没有揣测过圣意,没有提前打过腹稿,条理清楚地说完这么多话。觉得临死前终于像个皇帝的样子
天王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慕容暐经过这么多年的反思和历练终于有点帝王的模样,杀他容易,可城外的慕容冲不就可以名言正顺的登基称帝了吗?天王犹豫不决时,耳边响起了当年景略临终谏言:“鲜卑、西羌降伏贵族贼心不死,是我国的仇敌,迟早要成为祸害,应逐渐铲除他们,以利于国家!“
想起伐晋前博休的肺腑劝言“陛下听信鲜卑、羌虏的谄谀之言,采纳良家少年能言善辩的话,臣担心不但不会成功,而且要大势已去。慕容垂、姚苌都是我们的仇敌,希望听到有风云变化,企图藉此以逞凶狂。少年等都是富家子弟,希望参与军旅之事,随便说花言巧语巴结人的话,以迎合陛下的心意,不足以采纳。”
如今,无数鲜血和尸骨证明:景略,博休是对的!当断不断,必受其乱!搅乱天下的,正是这些各存异心的龌龊鼠辈!罢罢罢,天王狠下心来,不再看慕容暐一眼,一字一句道:“传旨:慕容族谋逆弑君,诛慕容暐父子及其宗族,城内鲜卑无论少长及妇女皆杀之!”话落,对赵整低声交代道:“将拓跋昭仪及其侍女送往清凉山。”
天王的一道旨意,让长安城里空气不再是曾经清新和甜蜜,寒风中四处飘荡着让人做呕的血腥气。有多少人是罪有应得?又有多少人做了野心贪念的殉葬品?还有多少人是跟错了人,站错了队稀里糊涂地做了冤死鬼?!难道真的如那首诗中写的:”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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